29.

待蓝湛再度转醒，已是暮色四合，帐中昏暗，形单影只的一点烛火偶尔跳动又快速沉寂，映着悠悠转醒之人的侧脸，更显落寞。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阿……嘶，羡，阿羡？”哑着嗓子唤了声人，并未得到期待中的回应，蓝湛喉头愈发堵的厉害，偏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似是睡足了又闹腾起来，一下比一下踹的大力，任蓝湛怎么调整姿势拍抚皆是无用，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豆大的泪便落了下来。

断了线的金珠珠儿一颗颗划过肉嘟嘟的面颊，懒洋洋地斜靠在榻上的人轻皱着眉头，不自觉撅起的嘴巴，似乎在向来人诉说着天大的委屈，魏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让他心头一紧的场景。

“湛儿，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我在呢，魏婴在呢！”魏婴转身将托盘塞到身后紧跟的兰因手中，一个箭步冲至榻前将人揽在了怀里。

帐中烛光渐次亮起，怀中人却将魏婴的腰身搂的更紧，先前无声的落泪也变成了低低地抽泣，终于在魏婴一句“怎的这般委屈”之后转为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模糊哭诉伴着明显带着委屈和哀怨的拳头一起砸在了魏婴心上。

“我醒了……你都……都不在，不在，我…难受，又…好，好怕。”被揽在怀里轻轻拍抚安慰的蓝湛，依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怜的紧。

魏婴低头在怀中人发顶落下轻轻一吻，避开蓝湛的肚子，给人换了更加舒服的姿势，“是我的错，不该估摸着湛儿快醒了还离开，让湛儿醒来都看不见我，我该罚，你想怎么罚都行。”

烛火跳动，怀中人未给予任何回应，只是专注地哭着，直至帐外传来金柝声声，怀中趴伏了许久的小人儿才终于动了动，声音嘶哑的开口。

“你…嗝…别说话，我就是…梦见阿娘跟我说她要走了，还让我不要去找她…我努力地找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还梦到你流了好多血，我想救你，可是我怎么都抓不到你…我害怕，我怕阿娘离开我，我怕你丢下我。”

蓝湛话音未落，魏婴却是心头一紧，母子连心难道竟然真的这般奇妙么！可眼下又怎能真的让蓝湛知道此事。

“阿湛，只是梦而已，再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你看，如今大局已定，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阿娘那里，我早已派人暗中将人从云深宫中接出，曲将军也暗中派人相护，此刻，阿娘怕是比我们还要先到了盛京宫中。”

“阿娘？”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蓝湛不由得一愣，魏婴是何时安排的，阿娘又是为何愿意离开那囚禁了她近乎一生的牢笼？蓝湛捉摸不透，也无暇去思考，此刻他更想知道的是魏婴为何要将蓝曦臣交由他处置？

“阿娘她可还安好？”蓝湛借着魏婴的力道从人怀里出来，哭的红肿的双眼猛地一见到光亮还有些刺痛，他本能地伸手遮住了眼睛，未曾看到魏婴手忙脚乱地将一块儿玉佩藏入腰间的动作。

魏婴在还未坐正身子的人脸颊落下一吻来掩饰自己一刹那的兵荒马乱，侧身挡出一片阴影让人适应，“嗯，阿娘一切都好，暗卫下午还传来了消息，说阿娘呀还等着阿湛回盛京之后，给你这个小馋猫做你最爱吃的玉兰酥呢，阿娘待你这般好，我都要吃醋了！”

“阿羡小气鬼，我阿娘便是你阿娘，她也一定会待你很好的！”

看着面前目不转睛盯着他举手做发誓状的小人，魏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握住那还在乖乖举至齐眉的手，“阿湛啊，你怎么总是能这般惹人怜爱，若是未曾遇到你，我这孤寂漫长的一生怕是不知该如何度过！”

“阿羡，那些都已成过往，现在你有我，我们还有了他，还有这万里山河，以后，你还要带着我去看看这引得无数英雄折腰的江山……”蓝湛未说完的话被尽数封入热烈缠绵的亲吻之中。

“我的宝儿啊，小小年纪怎么就这般通透了！”

蓝湛气喘吁吁地趴在人怀里平复，听着人略带调笑的口吻，忍不住在人胸口落下一拳。

“现在可欢喜些了？”

“嗯，我其实就是猛地醒来没见到你，然后他又闹我，我就是一时难受…我平时不爱哭的。”刚刚还不觉得，如今心情平复下来，一想到自己趴在人身上哭成那样，蓝湛忽然觉得脸颊发烫，怎的就哭了呢，从前为质时日子过得那般艰难也未曾掉过眼泪，如今也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人呐，果然是不能有依靠的，一旦觉得有所依仗便会脆弱不堪，这样想着，蓝湛将头在人怀里埋得更低了些。

“好了，好了，我不笑阿湛，快出来吧，等会儿肚子和腰该不舒服啦，先缓缓，咱们再洗漱吃饭，好不好？”

“嗯，我饿了。”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榻上，蓝湛看着人忙前忙后地打水端饭事事亲力亲为，心里似是生了火，暖乎乎的，虽对蓝曦臣一事仍有疑惑，但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呼噜噜一碗粥和着糕点下肚，蓝湛揉着肚子心满意足的瘫在了榻上。

命人收拾走碗筷，魏婴看着在榻上餍足地眯着眼睛似是又要睡过去的人，不自觉地宠溺一笑，将快要燃尽的烛火一一熄灭后上了榻。

“小懒猪，又要睡了，今日发生了些事，你可想听听”魏婴将人揽在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在人背后拍抚。

“嗯～累，困，明日再……！”

眼看着蓝湛微微掀了下眼皮，漏了条缝又迅速合上，话未曾说完人便睡了过去，魏婴到嘴边的话儿转了几转还是被自己咽回了肚子里。他看得出蓝湛还有心事，只不过大哭一场后暂且抛到了脑后。还有蓝湛娘亲之事，他用尽了法子，却未曾想到蓝曦臣这个表面看起来的草包却是个硬骨头，挑明了除非见到蓝湛，否则绝不会透露半字，看着怀里已经陷入熟睡的小人，魏婴内心忽的生出了极大悔意和力不从心的感觉。

唉，罢了，明日再说，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蓝曦臣再出现在蓝湛面前。

蓝湛醒来时人已经被转移到了马车上，魏婴正专心批阅不知何处传回的密函。许是瞒着蓝湛有些心虚，听到动静，魏婴本能的将密函怀中藏。行军作战本就应谨慎，蓝湛本来觉得魏婴的动作没什么奇怪，可是他记得昨夜迷迷糊糊间听到魏婴要跟他说些事，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梦，忽的心头有些发慌。

未等魏婴开口，蓝湛便已先一步发问：“怎么了，是不是阿娘出了事？”

闻言，魏婴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将人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对不起，阿湛，是我大意了，你放心，当初接应护送阿娘的人均是暗卫前十的高手，若他们有人受伤或死去，一定会有消息传来，如今我还未收到任何消息，只能说明他们只是被困在了某处，阿湛，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魏婴此刻愿以命做保，阿娘绝对无事。”

见人胡乱说话，蓝湛抬手揪了人耳朵，“不许说傻话，你若有事，可考虑过我和他，是蓝涣对不对，他是不是要见我？”再说话时，蓝湛的声音已恢复平静，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浓重杀气。

“嗯，阿湛，这不过是他和他背后之人做的局……”

蓝湛放开魏婴，他看得出魏婴眼睛里快要溢出的愧疚，伸手抚上魏婴紧蹙的眉头打断了魏婴的话，“阿羡，我不怪你的，即使你未曾将阿娘接出姑苏，蓝涣也会对阿娘出手，他这个人从来便对我敌意很大，我未去盛京前便曾受过他许多责难，再回到姑苏时他虽装出一副无才无德的草包样，但是我看得出他眼里时不时流露出的算计和对那高位的渴望，但是以我对蓝涣的了解，他虽有心计，却绝无可能调动能困住暗卫前十的高手，正如你所说，他背后还有人，我们必须把那个人找出来，不仅仅是为了阿娘，也是为了我，为了他，还有这好不容易结束的战火。”蓝湛拉着魏婴的手放在了肚子上，小家伙儿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蓝湛的想法，很配合的踢了两脚。

“你这小家伙儿，好啦，听你父后的，乖乖睡觉，不许再闹你父后喽！”

再见到蓝涣时，人已经成了标准的阶下囚模样，虽人送来时身上脸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但蓝湛见到被拖进来的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看了眼魏婴，在心里悄悄赞叹一句“手段狠辣，不愧是我蓝湛看上的人”。

被拖来的蓝曦臣缓了许久，看着居高临下的蓝湛挺着连厚实的披风都遮不住的肚子，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了心头，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掸了掸目之所及的灰尘，似是终于撞破了蓝湛的秘密，恶狠狠地瞪着早已被魏婴护在身后的蓝湛，狠狠地啐了一口：“贱人，和你娘一样的贱人，都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狐媚子。”

“啪”，魏婴从未见过这样的蓝湛，眼神凌厉，浑身透着杀气，连他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放肆，你又是什么东西，辱我娘亲，你也配！”

“你一个妾生的庶子，偷着别人的气运成了姑苏皇室血脉，你以为你又有多么高贵？”

蓝涣呆愣地看着眼前浑身透着杀气的人，从未想过这些他掩饰了许多年的秘密，竟然会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饮梅山庄，你说，如今的我，有没有能力屠了它；清水县的富商霍启，他家的女儿可是当地有名的才女，还有那个所谓的老来得的宝贝儿子，若我未记错，你那妾室的娘便姓霍吧；还有……”

“贱人，你敢！”眼前人句句落在了他的命门，明明当年的知情人已被他尽数杀掉，可蓝湛又是从何处得知的，他想不清楚，可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一声声看起来无比可笑的嘶吼，如今看来是他错了，他一直以为眼前的人是个人人可欺的兔子，而今才懂，他是一只狼。

“我有何不敢，你如今敢动我娘亲，我又为何不敢去了结你最在意的人。”蓝湛红了眼，俯身在人耳边落下一句“记住，你那青梅和霍家所谓的小儿子，是你亲手送他们上了死路，还有，盛京皇宫里的那位，很快也会去陪他们的。”

蓝涣望着已经后退了一步的身影，死命的挣扎，“我说，我说，只要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

腥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蓝涣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一切归于沉静，压着蓝涣的两名侍卫在魏婴的示意下将已经咽气的人拖出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外。

“魏婴，清泉县，霍家凝露酒庄，快…去～”

“阿湛!”

蓝湛听到了魏婴满是惊慌的声音，他想再应一声，可是，他好累，好冷，再说不出一个字，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的一干二净。